我曾经去过美国,在纽约时,我的钱包在地铁里被偷,排队参观帝国大厦时有很多人插队,服装店的店员们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次旅行后,我判定:
像纽约这样的大城市里的人都是粗鲁而冷漠的。
虽然我可能是受了些委屈,但是,这样以偏概全真的对吗?
任何城市都会有好逸恶劳的小偷、服务不周的店员、冷漠自私的人,但我却用旅途中随机发生的少数事件来定义一个城市的居民,把毫无联系的地理位置与人性挂上关联。
其实在纽约的大部分时间,售货员正常为我服务,居民也都遵纪守法,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但是现在我能回忆起的却是仅有的几次不愉快的经历。也就是说我们的大脑习惯性地忽略掉了常态下发生的事件,只留下特殊小概率事件来影响我们的回忆,比如说钱包被偷、参观时有人插队等。
我们越容易在一个地点回忆起特定的某一类事情,就越容易在这类事情与这个地点之间建立起原本毫无联系的 “臆想关联(Illusory Correlation)”。“臆想关联” 描述了人们在没有足够参考信息的条件下,把一些不相关却不太寻常的现象用因果解释联系在一起的思维模式。
比起其他的认知偏差,臆想关联会直接影响我们的人际交往,当我们对某一特定人群形成固定偏见时,往往在还没有了解他们的情况下就会先入为主地产生抵触心理,比如常见的:
地域歧视
回想一下饭桌上与朋友讨论过的城市,留下好印象的地方往往无法激起大家的兴趣,但是只要一谈到负面印象,比如:
“某城市的人好小气!某某城市的人骗子多!某某地方的人爱偷东西......”
所有人都像经历过同一件刻骨铭心的教训似的发出强烈共鸣,话末还不忘带上一个身边人的例子:“你看来自某某地方的 XXX 不就是这样嘛!”
这种地域歧视轻则造成日常生活中的口角及摩擦,重则成为就业与合作的障碍,哪怕是对抱有歧视观念的一方来说,因为这种愚蠢的“臆想关联”而放弃与优秀人才共事的机会,实在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Hamilton 和 Gifford 在 1976 年做过一项 “测试人们如何通过表象判定他人优劣” 的实验,现在我把它简化如下:
你眼前有一列关于 A、B 两组人的描述,这些描述有好有坏。你可能会看到更多关于 A 的正面描述:“A 组里的 A1 正在帮助老人过马路”,或者略少一些关于 B 的负面描述: “B 组里的 B3 正在路上随地大小便”。那么就粗略的感觉你认为 A、B两组人里的谁更好?
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几乎都认为 A 组里的人比 B 组里的人德行更高尚,然而当时的样本数据是这样的:关于 A 组的 18 条描述中有 8 条是负面的,关于 B 组的 9 条描述中有 4 条是负面的。不妨画个概率列联表来分析一下:
从表格中我们很清楚地看到,A、B 两组人做好事跟坏事的概率是完全相同的,但是统计样本数据的不全面与不均等让人们产生 “B 组人做的坏事更多” 的主观印象。一名实验参与者说:
“这里大部分的描述都是关于 A 组人群的,我对 B 组人群了解得很少。虽然 A 组里也会有人做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们中间更多的人都在做着善事。而在 B 组为数不多的描述中,做坏事的个例显得特别突出,所以感觉上 B 组人要更差劲一些。”
此时,“只要是来自 B 组的人,德行就不太好” 的臆想关联就产生了。这个实验是产生地域歧视的原型过程。同样的道理,人们之所以认为某个地区的人具有某种特征,只不过是因为能得到的分析数据太少 —— 其实每个地区的人都是大致相同的。
由 “臆想关联” 所引发的不仅仅是意识上的偏见,更可怕的情况还有:
种族歧视导致的暴力事件
过去几十年来,美国发生多起白人警察暴力执法导致黑人死亡事件,并引发大规模抗议游行和社会骚乱,而涉案警察往往被免于起诉。
1979 年 12 月,4 名迈阿密市白人警察以车速过快违反交规为由拘留一名黑人司机,后又将其活活打死。1980 年 5 月 17 日,这 4 名白人警察被判无罪并获释。
1999 年 2 月 4 日,纽约市 4 名白人警察在追捕一名嫌犯过程中向无辜黑人青年迪亚洛连开 41 枪,使其当场毙命。
2014 年 8 月 9 日,弗格森市 18 岁黑人青年布朗在没有携带武器的情况下,遭白人警察威尔逊拦截搜查并被开枪打死。
哪怕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这种恶劣现象也没有减轻:
2015 年 6 月,非洲查尔斯顿发生一场种族屠杀事件( Mass murder at the Emanuel African 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 in Charleston, SC),一名白人男子冲进当地教堂射杀了 9 位正在祈祷的黑人信徒。
长期以来,人们对黑人就存在更多的偏见 —— 无论是小偷小摸还是法律上的抢劫犯罪等,都爱把屎盆子扣在黑人头上。
如果社会舆论与媒体报道都爱把犯事的人群指向某一种族,我们就容易认定这个种族的人都具有犯罪倾向,从而对他们产生强烈的抵触心理甚至暴力行为。然而真相是任何一个种族里 99% 的人都在清清白白地生活,从来没有犯过罪!种族与犯罪本身就没有任何联系!
“臆想关联” 之所以能让我们产生如此恶劣的认知偏差主要来源于:
1. 不全面的数据分析
回想一下关于 A、B 组的实验,人们总能够轻易地按照眼前所看到的数据来制造臆想关联,而不去考虑整个样本数据下事件发生的概率大小。因为我们在回忆中只容易记起那些小概率发生的特别事件。
2. 保守性偏见(Conservatism Bias)
一旦对某个事件有了初次印象,下一次该事件再出现时我们就会调用上一次的经验来评定此次事件。保守性偏见让我们弄混推测数据与实际数据之间的差别,并且不愿意去切实了解更多的实际情况来作出评判。就像那些经常买菜的家庭主妇,因为经验使然,往往不需要掂量,光凭目测就可以说出菜是几斤几两,但讽刺的是大部分情况下她们的猜测并不准确。
3. 直觉误差与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Daniel Kahneman 在《思考,快与慢》(Thinking, Fast and Slow)中提出人分为以直觉思考的 “快思考”与靠逻辑思考的 “慢思考”。也就是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人们偏向于以直觉为主的快思考,这样能节约我们更多的脑容量与时间。由于保守性偏见的存在,我们的直觉思考会产生误差,于是长期以来的直觉判断积累形成了固定的思考模式。
此时,确认偏误再一次巩固了我们的定式思维:我们只会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到支撑我们观点的数据。众所周知星座书上对于处女座的定义是 “细致入微,一丝不苟” ,仔细想想你身边所有的处女座真的都是这样吗?当然不是!只不过你一旦发现邋遢、不拘小节的处女座后,只会感叹一声:你也太不像处女座了吧!然后就忘掉了这个 “特例”。剩下的稍微符合这个描述的处女座都会被你用来一遍遍地验证自己已有的观点,实际上这些 “特例” 与 “你眼中的处女座” 存在的概率是相等的。
解决方法
1. 意识到其存在是最重要的一点
与其他的认知偏差不同,臆想关联不仅非常主观,还能同时与多种认知偏差相互作用,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感知不到自己的这个思维误区。不过当你意识到你思维里的这一颗毒瘤后,对待生活的态度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将不再轻易相信那些小概率事件:
◦ 幸存者偏见:世界级富翁比尔·盖茨与马克·扎克伯格都半途辍学了,你还会一股脑地追随他们的脚步辍学创业吗?大部分辍学进入社会打拼的人至今还是穷光蛋一个。即使失败者的数量远远高过幸存者,幸存者的光环依然压倒性地高过了失败者。
◦ 星座迷信:你还会每周留意自己星座的走势吗?还会花上好几张毛爷爷去请占星师算塔罗牌吗?多留意星座学说里说得不准的部分,不久之后你就会发现这种理论是多么不靠谱。
2. 概率列联表
在你意识到自己要建立起新的认知联系时,不妨像上述 A、B 组实验里那样画出概率概率表。这里的主要问题是:你愿意用这样复杂的逻辑慢思考来取代简单粗暴的直觉快思考吗?
3. 先接触再下定义
如果同一地理位置的所有人真的可以用单一定义来划分的话,所有的人格不过就那么几种,市面上林林总总关于人际交往的书就可以全部下架了。事实上这些书不仅没有减少数目反倒越来越多,就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呀!需要先接触这个人才能对他有大概的了解。人性的不同不仅仅是由他的出身决定,更多的是后天复杂的经历与思考造就的。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去了解一个人势必没办法客观地看待 TA 的全貌,因为 TA 的每一个举动透过你的有色眼镜都会变成不一样的、你想象中的解答。毫无偏见地对待每一个新认识的朋友,你会发现 “地域性人格” 完全就是瞎扯!
如果一与人产生矛盾就粗暴地用地域歧视来解释这个现象,这种被歧视的滋味总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如果你不希望你的新朋友或合作伙伴在还没见面的情况下就用地域偏见定义你,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有责任制止身边一切有关地域歧视的行为。